管理经验：价值观和人

　　Adam Bird：您一直担任高层管理职位，现在是联合利华首席执行官。您曾经在雀巢的最高层工作，在宝洁也经历过一段很长的、非常成功的职业生涯。您从这些不同的企业分别获得了什么经验?

　　保罗·波尔曼：我想最主要的是，它们都是伟大的企业，都拥有强大的价值观作为后盾。这些公司因其对经济的贡献而越来越受到人们的赞赏，甚至比以前受到的赞赏还要多。我想，是价值观让这些公司能够：长期以来一直做正确的事，以高度的诚信开展运营，不断对员工进行投入，并希望所在的社区与公司一样成功。因此，这些价值观渗透到每一个地方。

　　当然，它们之间也有不同。公司的起源常常会影响公司的文化，从而决定了它们之间的不同。有各种不同，包括经营方式的差异和由销售的品牌驱动的组织模式差异等。因此，差异总是存在的。

　　我们努力避免把这家或那家公司作为基准来比较，我们只会努力去向同类中最好的看齐。在制造方面，我可能会向丰田看齐。在供应链方面，我可能会向联邦快递看齐。同样，如果某个竞争对手有很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我也可能向它看齐。

　　Adam Bird：如果只让您说出作为管理者学到的一条经验，一条关键的经验，这个经验会是什么，您是怎么学到的?

　　保罗·波尔曼：我想，学到的经验各不相同。首先，我认为追求目标和价值观非常重要。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一直在想的是，如果你的个人价值观与公司的价值观一致，你就可能取得更大、更长久的成功。如果这两种价值观不一致，这就要求你在工作的时候得像个演员，也就是说，你会有双重性格。如果这些价值观完全一致……我们都知道，工作与生活之间的平衡已经日益成为一种生活平衡，而工作是其中的一部分。因此，这非常非常重要。

　　第二条经验，我想人的重要性始终贯穿在所有的工作中。最终，尤其是当我们现在处于领导职位上时，重要的是人的素质，以及对人的投资。我想，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间可能比你们通常所想的要晚一点，在很久以前，刚开始的时候，会以自我为中心。但是，后来明白，如果你向人投资，人家也会向你有投资，这样，你的企业就会取得成功。

　　企业与社会：责任神像

　　Adam Bird：由价值观驱动的企业的一个重要元素就是，为社会和广泛的利益相关者做出贡献。您本人也积极参与多项社会公益事业。您如何看待这种角色的演变?

　　保罗·波尔曼：嗯，我想，这种贡献绝对是至关重要的，在目前环境下，就更为重要。我想，你也听说了过去一年半以来的许多教训，可见贪婪和管理不当从某种程度上说会导致多么严重的恶果。在某些行业，贪婪和管理不当会对整个社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并且常常对无能为力的民众造成极大的伤害。

　　维克多·弗兰克是纳粹德国的受害者，在幸存下来后，他写下了《活出意义来》（Man''s Search for Meaning）这本书。在这本书中，他写道：“当我们在东海岸塑起自由女神像时，却忘记了在西海岸塑一座‘责任神像’。”

　　很明显，这个世界面临太多的问题，贫困、水资源、全球变暖、气候变化等等挑战。像我们这样的企业应该为解决这些问题出一份力。坦率地说，这让我很有使命感。每天有大约20亿消费者使用我们品牌的产品，因此，我们有巨大的机会来接触许多消费者。如果我们做正确的事，充分利用我们所拥有的机会，就能推动社会取得大的进步。

　　在联合利华，我们将这种理念融入我们的品牌中。这是因为，我们的品牌需要增长，但归结到底，我们认为还有一点非常重要，那就是我们的品牌肩负着我们所说的“社会使命”。Ben and Jerry''s 就是一个反对气候变化和核武器的好榜样。我们还有其他许多品牌也是这样做的：立顿和雨林联盟（Rainforest Alignment）合作，推广可持续茶园生产，多芬提高对女性健康的关注度，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因此，品牌要发挥非常重要的作用。此外，整个组织本身，即联合利华这个品牌，或者说，其他公司的企业品牌，也在发挥着日益重要的作用。

　　而且，坦白地说，在目前形势下，我们看到消费者也要求企业承担起社会责任。遗憾的是，消费者对企业的信任低于我们的期望值。我相信，消费者设定的标准，包括他们的期望值、他们自身的主动性、对购买决策的影响和他们自己的信念，肯定会随着企业的进步而不断提高。因此，肩负起社会使命的企业，从长远看，必定会更成功。

　　Adam Bird：您认为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重新赢回信任通常需要艰难和漫长的努力。

　　保罗·波尔曼：嗯，我认为，联合利华已经有很好的基础。但有句话说得没错，行为给人留下的印象无法仅靠语言来改变。信任很容易受到破坏，而重塑信任，却要花很长的时间。我们已经明确地把注意力放在我们认为能够有所作为的几个领域。

　　我们关注可持续性的采购。我们已经做出承诺，将使用可持续棕榈油。我们采购的所有植物都来自可持续渠道。我们需要确保采购的连续性。但我们仍然承诺使用可持续棕榈油，因为森林砍伐对全球变暖要负15%到20%的责任。因此，要考虑更广泛的影响，而不只是考虑我们的产品。我们关注营养和卫生，原因显而易见，我们也关注水资源。这些领域都对我们的业务有影响，但这些领域也是我们认为能够为社会做出积极贡献的地方。

　　Adam Bird：工作之余，您也有一些兴趣爱好，其中一项是马拉松长跑。跑马拉松对您的领导能力有何帮助?

　　保罗·波尔曼：跑步给了我无穷的动力，不仅仅是在跑马拉松的时候，还包括在和其他跑马拉松的人一起交谈的时候。这项运动太鼓舞人了。而且，我还为一项我们倡导的慈善活动跑马拉松，我们是主要的募捐者，这也是让我坚持跑下去的一个原因。这项慈善活动的目的是让东非的每个盲人学生在课堂上拥有一台盲文机器，而对他们来说，课堂通常是他们获得进步的唯一机会。盲文机器对视障人士来说，就好比是我们手中的笔。通过这次马拉松慈善活动，我们向东非提供了大约一千台盲文机器。

　　因此，我就是从这里获得力量。我称之为半个人和完整人之间的差别。我不希望，当我离开这个世界时，人们只会谈论我如何赢取市场份额。我宁愿他们谈论我如何为社会做出一点贡献。跑步能帮助我实现这一愿望。

　　领导力：敬仰甘地和曼德拉

　　Adam Bird：有人说领导力是一种后天学来的技能。当您回想起您曾经遇到过的导师时，一定会想起他们给予的教诲和指导。在您的人生发展道路上有过哪些良师?

　　保罗·波尔曼：嗯，我一直很幸运，能够与我尊敬的人交流思想。当然，首先，我们都有自己的家人。我的第一位上司就是一位出色的导师，不幸的是，他已经去世了。我遇到过很多我尊敬的人。不过，历史上也有很多良师益友。

　　我想说的是甘地、曼德拉和特丽莎修女，他们展现出来的某种领导力非常吸引我，这是一种将他人的利益置于自身利益之上的精神。这当然是领导力。吉姆·柯林斯在《从优秀到卓越》一书中谈到第五级领导力2。我想，这些伟人身上所展现的正是这种领导力。

　　有这样一句话给我很大启发：如果你的开悟只是为了渡己，你未得要领;如果你通过普渡众生，来寻求自己的开悟，你就领悟了。我想，在当今世界，我们越来越需要这种风格的领导力。

　　Adam Bird：那么，这就是您对领导力的定义?您个人对领导力的定义就是这样的?

　　保罗·波尔曼：我对领导力没有什么个人的定义，因为，正如我说过的，有各种不同风格的领导力。但就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其实每个人都是领导者。我对领导力的定义十分简单：如果你积极地影响了某个人，你就是一名领导者。我上个星期在肯尼亚，那里有一个12岁的女孩，她在自己的学校里为感染艾滋病的学生发起了一项倡议，那里有许多这样的学生。她是一个领导者。

　　此外，那位承担起这些责任的老师，也是一名领导者，那些地方往往缺少这样的老师，他们每个月只挣100美元。因此，我们的周围有许许多多的领导者，是他们让我们的社会运转起来。我想，最重要的是，人们能够成为他们自己。正如我说过的，我成为我自己，是因为我有心中的罗盘。这比其他任何事情都更重要。

　　Adam Bird：虽然您担任过许多高层领导职位，但您出任首席执行官，还是第一次。有什么不一样呢?

　　保罗·波尔曼：有很多不一样。非常多。至少我喜欢这份工作，因此，一天工作24小时也变得轻松了。但是，很显然，从老师成为校长是不同的职业。并且，成为最终负责人，这显然也会带来很多其他的压力。我想，我必须要学会更明确、更好地确定任务的轻重缓急，这是对首席执行官的要求之一。

　　各种各样的利益相关者都试图得到你的关注。你还要参加各种外部活动，这很重要。当然，在公司内部，你受到的压力更大，必须做到言行一致和言出必行。你的影响力扩大到很广的范围，随之而来的是许多责任。

　　Adam Bird：您认为，联合利华的同事会如何描述您这位领导者?

　　保罗·波尔曼：坦白地说，怎么描述由他们自己决定。但我希望，他们的描述中会有“正直”这个词。我还希望会出现“有远见”这个词。我希望会出现“关爱”这个词，但同时也希望看见“苛求”这个词。

　　原载于«麦肯锡季刊» china.mckinseyquarterly.com 。